日色明媚，映照臺階卻顯出一絲清涼，窗外的梅花仍舊盛放，楊楊落落地竟是猶如櫻花般飄揚，窗內刀劍映光，他靜靜地坐在桌前，雙眼緊閉，嘴中吐出一聲悠悠的嘆息。

許是那積水滑落屋檐太過清涼，亦或是眼前這人令他悲傷，他的身上散發著令人不禁憐憫的氣息，那樣掙紮中帶著倔強，絕望中帶著無奈。

他的藍發披散在地上，未經梳理，卻仍是那麽得柔順，亦如他的人，擁有著與那清冷的外表不符的柔軟內心，他大概是真的適合這隱世的禪意，那幽幽的禪香漫了這屋，也漫了他的心。

慈悲，是個與刀劍的冷血不相符的詞，卻又出現在他的身上，他許是痛苦的吧？

不，他一定是痛苦的，在這漫長的歲月之中，他想要掙紮，卻又無力擺脫，那宿命束縛著他，也禁錮著他。

那搖曳的紅燭不也若他的靈魂一般，在使命中掙紮，燃燒著自己的靈魂，卻又無奈地接受。

看著那雙清淡的眼眸，三日月宗近忍不住地擡手，想要去輕撫，卻又放下，他一直都遵循著主上的命令，這一次，卻又忍不住想要幫他，不想讓他上場，就讓他在這禪意的房中尋得解脫，而不要再去被鮮血染紅了他的靈魂。

三日月宗近站了起來，悄然離開，正如他剛剛悄然而至一般，動作輕穩，不去打擾。

拉門被輕輕合上，他輕擡眸，又緩緩地閉眼，似乎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也不知道三日月宗近曾經來過一般，再次陷入了安靜的自我世界中去。

“你不打算告訴他出征的事情？”

三日月宗近剛退出了和室，便被鶴丸國永得了個正著。

鶴丸國永嘻嘻哈哈的面孔下帶著一絲認真，那雙金眸中寫滿了“你要違抗主上的命令嗎”幾個字。

三日月宗近搖搖頭，他實是不願讓江雪左文字上去出陣，尤其是在這樣接觸了他之後。

“你這樣子，只會讓他仍舊陷入在悲哀之中，而不能真正地解脫。”鶴丸國永笑道，轉身離開，手裏順走了樹上一朵紅梅。

三日月宗近一頓，憶起自己回本丸時詢問審神者大人為什麽要派江雪左文字的時候，主上的回答。

那個時候的宮本慧子難得露出了一絲哀傷的氣息，她看著自己的手，輕聲說道：“三日月君，”第一次，既沒有叫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叫自己為老爺爺。

“這個世界哪有那麽多悲哀可以去懺悔，江雪左文字覺得自己絕望，覺得自己痛苦，覺得自己悲哀，那是因為他是刀劍，卻有著慈悲的心，但是，刀劍，本來就是因殺戮而產生的啊。沒了殺戮，刀劍存在的意義在哪裏呢？”宮本慧子的眼中帶著追憶，“ 他還沒有成長起來，還沒有真正地長大，所以他會有這樣的想法：覺得自己的殺戮是罪惡的，是不可饒恕的。”

“可是，他揮動本體的樣子是那麽的美麗，帶著讓人退卻的鋒銳與湮沒世界的氣勢，他只是沒有察覺到，在那一刻，他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那個將一切掩蓋在悲哀之下的江雪左文字。”

宮本慧子淺淺一笑，“所以，讓他去戰鬥中領悟吧，一次又一次，讓他明白，他，究竟想要什麽，等他明白了，我們再來尊重他的選擇便可以了。”

三日月宗近無奈地扶額，自己確實是看到了江雪左文字那副樣子就不忍讓他上場，現在回去再說又不大好，算了，這次就我去吧，下次再讓他上陣。

想通了過後，三日月宗近松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這個偏院，並不知來自那走道之上清冷身影的註視。

“不愧是老爺爺，心腸還是很軟呢～”輕靈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江雪左文字輕輕偏頭，便看到審神者大人穿著一身粉色系的和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一杯散發熱氣的茶水品茶。

見他看了過來，宮本慧子端著茶杯一擡手，“許久未見，江雪君近來可好？”

“……無礙。”江雪左文字轉身走進和室，關門，熟練地坐在了審神者大人的對面位置，將自己的茶杯移了過來。臉色平靜，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情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自上次審神者大人跑來與自己一談過後，江雪左文字便經常發現審神者大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跑來和自己喝茶，什麽也不談，就是簡單的問好，聊聊日常罷了。

宮本慧子點點頭，放在手上的茶杯，對著江雪左文字燦爛地一笑，“無礙便好，在這個本丸裏，我最擔心的就是江雪君了呢～”

又來了，審神者大人的日常一叮囑。

江雪左文字在心中無奈地想著，臉上默不吭聲地品茶。

宮本慧子一點也不在意他這冷淡的反應，她揮揮手，一把折扇出現在她的手上。

“畢竟江雪君的氣質太憂郁了，讓我看著總有一種江雪君隨時可能會去自殺啊……這樣子的想法，忍不住地就有些關心了呢。”折扇展開，半遮臉，露出那雙帶著擔憂的黑眸，“江雪君一定要避開什麽水池，尖銳的物體，毒藥，還有白綾什麽的哦。”

習以為常地點頭，江雪左文字自認為自己雖然憂郁，但是也不至於致死這種情況。

“江雪君要是自殺的話，我就收拾你的兩個弟弟！”強調的重點放在了“弟弟”兩個字上。

江雪左文字擡了一下眼皮，點點頭，就算是這樣一句可以挑動他心靈引起反抗的話，被審神者大人說了不下幾百次，江雪左文字強烈的反應最終也歸於平靜。

他也知道，這僅僅是審神者大人的威脅性勸說，不需要那麽的擔心，畢竟她也不會真的對自己的兩個弟弟下手的。相處了這麽久，他覺得這一點還是看得出來的。

說起來，要說本丸裏和審神者大人相處較多的，除了三日月宗近，也就是江雪左文字了，雖然這一點除了江雪左文字和審神者大人，也就只有鶴丸國永知道了。

他們的相處不如審神者大人與三日月宗近相處時的甜蜜，也不如與鶴丸國永相處時的搗蛋，但是卻帶著別樣的平靜與安寧，這大概也是宮本慧子會跑來和江雪左文字待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吧。

“每次來江雪君這裏，總感覺心靈都得到了洗滌呢。”宮本慧子囔囔著，手按在胸口處，而後放下，嘴角輕輕帶起，不自覺地掛上一絲淺笑，“不愧是禪意啊……”

江雪左文字擡眸，沒有說什麽，翻來一本書看了起來。

遺落的雨水滑落屋檐，在地上的水汪中蕩起波紋，一圈又一圈，平靜，安寧，祥和，歲月靜好。

再說那離開了江雪左文字所在的和室的三日月宗近，自是不知那說是去“看看大侄子”的宮本慧子竟是跑到了江雪左文字的房間裏去，他快步走到前院，晃動鈴鐺，聚集了一群刀劍男子，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咳嗽了兩聲，緩緩展開準備好的出陣名單，“出陣，短刀，亂藤四郎，不動行光，肋差，笑面青江，打刀，加州清光，歌仙兼定，鳴狐，太刀，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隊長，壓切長谷部。”

在大家討論這次前去出陣的人員眾多時，三日月宗近緩緩吐出出陣地點，“出陣，本能寺。”

壓切長谷部瞬間睜大眼睛，“本能寺？！”那個燒死了織田信長的地方！

“那麽，出發吧。”忽視掉作為隊長的壓切長谷部那震驚的表情，三日月宗近仍舊掛著那抹淺笑，說道。

金光閃過，一群人消失不見，只餘大家在原地低聲討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審神者大人會選擇讓曾為織田信長的刀劍的壓切長谷部來擔任隊長出陣本能寺，但是這許是一種信任吧，相信已經成為了她的刀劍的壓切長谷部不會因為織田信長的緣故而分神，無法成功殲滅時間溯行軍。

不過現實之中，還是與想象有些差錯。

因為壓切長谷部有時候的分神，令三日月宗近不得不去幫他擋下攻擊，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那時候三日月宗近眼中的肅然還是讓壓切長谷部一怔，而後恢覆了往常的狀態。

沒有費太多的力氣解決掉了時間溯行軍，三日月宗近看著壓切長谷部站在高處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原本憤怒與悲傷交織的表情漸漸歸於平靜，最後轉身一笑，“走吧，該回去了。”

瀟灑地收刀離開，將一切拋至身後，不去想，也不去看，這是三日月宗近欣賞他的地方。

回歸手入室，包紮好受傷的傷口，三日月宗近摸摸那白色的繃帶，心裏充滿了無奈，待會回去，肯定又要被主上念叨受傷的事情，進而頂替江雪左文字的事情會暴露，說不定江雪君還會因此收到了懲罰。

這麽一想，三日月宗近突然覺得自己做了壞事，連累了江雪左文字，走向書房的腳步一頓，他轉身走向了江雪左文字的房間。

打開，看見的仍舊是靜坐的江雪左文字，沈默了片刻，緩緩關上門，三日月宗近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歉意，最終也只能化為一聲嘆息，大不了自己扛著便是了，不要連累到江雪君。

他再次擡腳走向了書房，今天還有很多文件要搬回住所讓主上批改呢！

待他離開，宮本慧子再次出現在了房中，手中的茶水早已品盡，她將茶杯推到江雪左文字面前，看著他把茶水倒入其中，端回來，抿上一口，斂眼，“他……受傷了。”

“嗯。”江雪左文字應了一聲。

“會跑來這邊，大概是怕我責怪他代替你上場，然後連累到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你吧……”宮本慧子無奈地搖頭，“真是的，我在他心裏難道就是這麽無理取鬧的人嗎？”

江雪左文字沒有回答，他也知道宮本慧子不需要回答，彼此都是知道的，這也是因為三日月宗近知曉她對他的關心早已勝過了他人，才會產生的擔憂。

審神者大人太過關心三日月君了呢，江雪左文字在心裏默默地感慨，卻沒有說出口，想起前些天鶴丸國永看著宮本慧子，輕問出口的那句話“主上喜歡三日月君吧？”，雖說是問句，卻是用的陳述與肯定的語氣。

審神者大人雖沒有回答，但是可以知道，審神者大人是喜歡著三日月君的，所以才會對三日月君有著這樣的寵愛，有著這樣的關懷，也有著這樣令刀劍羨慕的待遇。

那……三日月君知道嗎？

他知道審神者大人喜歡他嗎？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審神者大人嗎？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嗎？

這些問題，江雪左文字從未說出口，也從未去認真追尋答案，但他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在最終，總會有一個結果，一個……不知是喜是悲的結果。

只是這結果來的快慢，並沒有人/刀劍知道它降臨的日期。

看著這樣有些悵然的審神者大人，江雪左文字忍不住地開口：“審神者大人……”

宮本慧子擡眸，這是第一次，她聽到江雪左文字這樣子稱呼自己，也是第一次，是由江雪左文字主動開口。

“我，希望審神者大人您可以幸福……”江雪左文字緩緩地說出了自己的希望，也看到了來自宮本慧子眼中那一抹閃爍的光點，有些疑惑。

宮本慧子淺淺一笑，繪著富士山櫻花飛揚之景的折扇打開，她緩緩地掩住半張臉，最後整張臉都掩在了扇面之後。

富士山上粉色的花海一片，被風揚起的粉色花瓣帶著一種芬芳，竟是透過那扇面撲鼻而來。

江雪左文字疑惑地擡手，抓住一片飛至眼前的櫻花花瓣，正在端詳，便聽到來自宮本慧子的輕笑，帶著喜悅的聲音：“我們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藍感冒了，連帶著文都變得憂愁了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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